关于莎士比亚的剧本：“普通场景”

July 7, 2017 Irene Rajagopal

王征 (Irene Rajagopal), 美国版权、艺术品收藏法律顾问

（西雅图的夏天景色宜人。最近我花了不少时间在室外写生，享受大自然的美。上面是我最近画的一副彩粉画。）

关于作者：王征（ Irene Rajagopal）是通晓美国版权和艺术品交易的法律顾问，美国佩博律师事务所的创始人。她为中美客户进行各类作品的美国版权登记、处理版权购买和授权、国际艺术品收藏。她的办公室位于美国华盛顿州贝尔维尤。她的邮箱地址为irene@irenerajla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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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一个好电影，你需要三件事物 —— 剧本，剧本和剧本。”

- 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1]

剧本是电影的灵魂，由情节、主题，对话，情绪、场景、节奏、角色、事件组成。当二个剧本看起来很相似，版权侵权索赔就有可能会发生。

如果两个剧本都是关于一个同样的主题内容，比如说威廉·莎士比亚，法庭是否会认为一个剧本抄袭了另一个剧本？第九巡回法院在Heusey v. Emmerich案中的判决可能会给您一些启示：从某个特定的构想所自然引申出来的细节不受美国版权法保护。

在Heusey v. Emmerich案件中，原告Kenneth Heusey是独立的剧本作家，他根据威廉·莎士比亚在伊丽莎白女王时代的历史事件，撰写了题为《不会失去正义（Not Without Justice）》的剧本。阅读原告的剧本后，一家制作公司Centropolis提出要从原告人那里购买权利，但双方无法达成价格。制作公司Centropolis之后购入了另一个题为《时代灵魂Soul of the Age》的剧本，摄制了2011年的电影《匿名（Anonymous）》。原告Kenneth Heusey提起诉讼。

二部剧本《不会失去正义（Not Without Justice）》和《时代灵魂（Soul of the Age）》（电影“匿名”的剧本）有一个共同的主题：莎士比亚冒名顶替当了那些文学巨篇的作者——他实际没有写下那些优美的十四行诗或者《仲夏夜之梦》，他只是在埃塞克斯和苏格兰国王詹姆斯之间的为争夺伊丽莎白女王王位的政治斗争中无意间当了他人作品的作者。大约在普通人看来，这个制作公司看了前一个剧本之后又去拍这么类似的剧本，大有剽窃版权侵权之嫌。

版权侵权争议处理是需要很多法律技术。原告需要要证明二件作品存在“实质性的相似”。如何确定两件作品的相似性，仅仅依靠普通观众感受作品的主观判断是不够的。美国第九巡回法院采用两段测试，外在测试和内在测试。所谓内在测试是普通观众对作品的总体比较。所谓外在测试，则是法院过滤掉不可保护的元素（比如历史事实或者一般场景），在剩下的可保护的元素上将原告和被告的作品进行比较 [2]。这意味着当两件作品整体看起来相似时，如果相似性是基于不可保护的元素（例如历史事件），法院将过滤掉这些元素，而只检查剩下的内容，可能导致最终发现二个作品并不相似。

在Heusey v. Emmerich案件中，加州中区地方法院依据了版权法中的“普通场景（scène à faire）原则”剔除了不可保护的元素。“scène à faire”源自法语，原意是“必须设置的场景”。“普通场景原则“在美国版权法下有其特殊含义，就是当某些细节或者描述是“从某个构想自然引申出来的”，“无论这些细节和描述对作品有多重要的意义”，都属于普通场景不受版权保护 [3]。例如，如果剧本的主题是关于硅谷的创业公司，剧本中所塑造的工程师角色就是“场景”，另一个剧本作家可以创作关于硅谷工程师角色的剧本。

在这个案件中，二部剧本的氛围和场景有相似之处，乍一看甚为相似。但加州地区联邦法院认为，剧本中的氛围（例如战争，政治斗争，阴谋，背叛，报复、爱情）在莎士比亚作品时常出现，而且在伊丽莎白时代文学作品也甚为普遍。因此，“从这些故事引申的氛围就是不受到版权法保护的普通场景，与（不受版权法保护的）作品思路发生合并”。[4]

加州地区联邦法院进一步发现，二个剧本共有的女王宫殿、伦敦塔、艾塞克斯的家和环球剧院等设施，是“从伊丽莎白女王和莎士比亚时代中自然引申出来的场景”，所以尽管二个剧本都有这些场景，但它们“不能支持（二个作品）的实质相同”。[5] 所以这些共同点都被剔除掉。

加州地区联邦法院进一步详细比较了二个剧本的剧情、主题、对话、人物、事件顺序。法官滤出了不受保护的历史事实和“场景”。由于这两部剧本都是以历史为基础的，地方法院滤除了历史事实，摒弃了历史人物的相似之处。法院最终得出结论，通过外在测试“两件作品基本上不相似”。[6]

美国联邦第九巡回法院以同样的理由，确认了地方法院的判断，驳回原告侵犯版权起诉。（我注意到，原告这位剧本作家并未请律师，而是自己主动出庭进行诉讼，状告了所有和对方电影有关的主体，甚至包括索尼影视。实在觉得原告勇气可嘉。可惜，原告不能仅仅凭着文学技艺来进行版权诉讼。）

本案也让我们看到，为了确保自由创作，版权法律保护具有一定限制。对于剧本创作，历史事件、事实、普通场景都不受保护。也正是因为如此，大众可以享受到很多剧情类似但各有精彩的电影和戏剧。

[1] 参见30 Quotes about Screenwriting from A-List Directors & Actors”, available at https://screenplayscripts.com/quotes-about-screenwriting/

[2] 参见Apple Computer, Inc. v. Microsoft Corp., 35 F.3d 1435, 1443 (9th Cir. 1994), quoted by Heusey v. Emmerich, CV 14-06810-AB (EX), 2015 WL 12765115, at *3 (C.D. Cal. Apr. 9, 2015), aff'd sub nom. KENNETH HEUSEY, Plaintiff-Appellant, v. ROLAND EMMERICH; et al., Defendants-Appellees., 15-55975, 2017 WL 2839176 (9th Cir. July 3, 2017)

[3] 参见 Murray Hill Publ'ns, Inc. v. Twentieth Century Fox Film Corp., 361 F.3d 312, 319 (6th Cir. 2004), quoted by Heusey v. Emmerich, CV 14-06810-AB (EX), 2015 WL 12765115, at *4 (C.D. Cal. Apr. 9, 2015), aff'd sub nom. KENNETH HEUSEY, Plaintiff-Appellant, v. ROLAND EMMERICH; et al., Defendants-Appellees., 15-55975, 2017 WL 2839176 (9th Cir. July 3, 2017)

[4] 参见Heusey v. Emmerich, CV 14-06810-AB (EX), 2015 WL 12765115, at *8 (C.D. Cal. Apr. 9, 2015), aff'd sub nom. KENNETH HEUSEY, Plaintiff-Appellant, v. ROLAND EMMERICH; et al., Defendants-Appellees., 15-55975, 2017 WL 2839176 (9th Cir. July 3, 2017).

[5] 参见上文第8页.

[6] 参见上文第10页.